誠實信用、以事實為依據是行政訴訟的基本原則，人民法院在行政訴訟中，如果行政機關作出的行政行為依據的事實基礎發生了變化，就不應簡單地以行政機關作出的行政行為當時并無不妥為由，維持行政機關的處理決定；換言之，人民法院應依據變化的事實裁決。

裁判要旨

     專利侵權行政訴訟中，法院不僅應審查行政機關的行政行為是否合法，也要對當事人之間的實體權益予以審查；行政處理決定作出后，因客觀事實發生變化，法院應根據已經發生變化的事實，適用情勢變更原則進行審查，并依法進行裁決。

案情

     2013年9月25日國家知識產權局授予黃素清“架板”的實用新型專利權。2015年1月21日黃素清以陜西建工第八建設集團有限公司（簡稱：陜建八公司）未經許可，使用其專利產品構成侵權為由，向西安市知識產權局（簡稱：西安知產局）請求處理。2015年5月25日西安知產局作出處理決定：1.陜建八公司立即停止使用侵犯黃素清ZL201320097740.2號“架板”實用新型專利權的產品；2.已經使用及尚未使用的侵權產品不得以任何形式投放市場，并予以封存銷毀；3.不支持請求人其他請求事項。決定作出后，陜建八公司不服提起行政訴訟。期間，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復審委員會于2016年2月29日決定：宣告201320097740.2號專利權全部無效，該決定已生效。

裁判

     陜西省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認為，西安知產局的行政處理決定不違反法定程序；認定證據確鑿；適用法律、法規正確。但需指出的是西安知產局決定作出后，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訴爭專利權無效，由此本案事實發生變化。考慮到專利行政管理機關處理的是當事人之間因民事權益產生的糾紛，案件本身具有特殊性。若法院僅將行政機關的行政行為合法性作為審查標準，忽視變化的事實，顯然對被控侵權人不公平，因此西安知產局對本案處理決定，雖未有不妥，但考慮到專利侵權行政訴訟中也應適用情勢變更原則，遂判決：撤銷西安市知識產權局西知法處字[2015]9號專利侵權糾紛案件處理決定。判決已生效。

評析

1.情勢變更原則的法律屬性及適用條件

     情勢變更原則是一項涉及合同履行的法律原則。通說認為，情勢變更原則的內容是：在合同成立后至其被履行完畢前這段時間內，因不可歸責于雙方當事人的原因而發生情勢變更，致使繼續維持該合同之原有效力對受其影響的一方當事人顯失公平，因而允許該當事人單方變更或者解除合同，情勢變更原則是建立在公平、誠信原則基礎上的一項例外原則。傳統觀點認為，情勢變更是民事活動中適用的原則，不適用行政訴訟。因為行政訴訟審查的是行政機關在作出行政行為時適用法律是否正確。行政行為作出后，情勢是否發生變化，均不是法院行政訴訟審查的范圍。

     對此，筆者認為，誠實信用、以事實為依據是行政訴訟的基本原則，人民法院在行政訴訟中，如果行政機關作出的行政行為依據的事實基礎發生了變化，就不應簡單地以行政機關作出的行政行為當時并無不妥為由，維持行政機關的處理決定；換言之，人民法院應依據變化的事實裁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當前形勢下做好行政審判工作的若干意見》中也提及了行政訴訟中應考慮情勢變更因素。

      在司法實踐中，知識產權行政訴訟，適用情勢變更原則應符合的條件是：第一，有發生情勢變更的事實，這是適用情勢變更的前提條件；第二，情勢變更必須發生在被訴行政行為作出之后，這是適用情勢變更的時間條件，如果情勢變更發生在被訴行政行為作出之前或者之時，行政機關必須依據新的事實作出行政行為；第三，情事變更須為當事人未預料且不可預料之性質，這是適用情勢變更的限制條件；第四，不適用情勢變更導致的后果是顯失公平，這是適用情勢變更的實質條件；第五，情勢變更的發生不可歸責于當事人且當事人無過錯，這是適用情勢變更的主觀條件。

2.專利侵權行政訴訟中可以適用情勢變更原則

      情勢變更原則作為一般的法律原則,雖非行政訴訟法規定的原則之一，但在專利侵權行政訴訟中，專利權作為一種私權，具有民事權利的法律屬性，專利行政管理機關處理的是當事人之間因民事權益產生的糾紛，案件本身具有特殊性。如前所述，如果人民法院僅僅將行政機關的行政行為合法性作為審理專利侵權行政案件的審查標準，忽視已經發生變化的客觀事實，顯然對當事人不公平，也會影響民事案件的審理，更不符合專利法保護專利權人利益的立法宗旨，因此專利侵權案件行政訴訟中對情勢變更原則也應予以適用。具體到本案中，西安知產局作出處理決定后，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201320097740.2號實用新型的專利權全部無效。

      由此說明，黃素清請求保護的專利權利基礎已不復存在，即西安知產局作出的處理決定，事實基礎已發生根本變化，且情勢變更的發生不可歸責于當事人的原因，如果法院對此事實熟視無睹，判決維持西安知產局的處理決定，顯然對被控侵權人不公平。誠然對于行政行為合法性的審查原則上應以作出行政行為時所依據的事實為準，但僅僅考慮被訴行政行為作出時依據的事實，忽略發生變化且已經影響案件處理決定的事實，顯然與以事實為依據的法律原則相悖。基于專利侵權行政訴訟案件既要對行政行為合法性進行審查，也要對當事人合法訴求予以實質性解決。因此人民法院對已經作出的行政處理決定，應尊重發生變化的事實進行審查，并可以適用情勢變更原則作出裁決，避免因機械性適用法律導致裁判錯誤。